第五百七十六章 拳与飞剑我皆有-《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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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们有更高的眼界,帮着他们小小年纪,就可以用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待那些只会让叠嶂觉得一团乱麻的复杂人事,并且还能够抽丝剥茧,找到那些最为关键的脉络,诸多难题,迎刃而解。

    阿良说过,这也是天地间的剑术之一。

    阿良曾经也对叠嶂说过,与陈三秋他们当朋友,多看多学,你约莫会有两个心坎要过,过去了,才能当长久朋友。过不去,总有一天,无需经历生离死别,双方就会自然而然,越没话聊,从至交好友,变成点头之交。这种称不上如何美好的结局,无关双方对错,真有那么一天,喝酒便是,好看的姑娘,经常喝酒,漂亮的脸蛋,苗条的身材,便能长长久久。

    宁姚突然转头问道:你们觉得陈平安一定会输?

    陈三秋无奈道:说假话,我觉得陈平安一只手可以撂倒齐狩,说实话,齐狩没背着那把剑,我觉得陈平安还有些胜算。

    宁姚不置可否。

    她转头望向一处,眉头紧蹙。

    是一处酒楼屋脊边缘,坐着一个身穿宽松黑袍的小女孩,梳着俏皮可爱的两根羊角辫,打了半天的哈欠。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庞元济,磨磨唧唧,拉根屎都要给你断出好几截的,丢不丢人,先干倒齐狩,再战那个谁谁谁,不就完事了?!

    陈平安几乎与宁姚同时,望向屋脊那边。

    那是一个看着不着调一拳下去能让飞升境大妖都皮开肉绽的强大存在。

    董家剑修的脾气之差,在剑气长城,只能排第二。

    因为有她在。

    陈平安曾经在城头之上,亲眼看到她笔直摔下城头后,跑去与一头靠近剑气长城的大妖嬉戏打闹。

    那是一头货真价实的仙人境妖物,但是老大剑仙却说,没能打死对方,她就觉得自己已经输了。

    大街之上,除了宁姚,和几位故意对那小姑娘视而不见的剑仙,当然还有陈平安,几乎人人汗毛倒竖。

    没有谁自找没趣,开口献殷勤。

    隐官并非她的姓名,而是一个不见记载的远古官职,世代承袭,在剑气长城,负责督军刑罚等事,历史上也有许多不堪大用沦为傀儡的隐官大人,但是在她接手这个头衔之后,剑气长城对于隐官的轻视之心,荡然无存。她不但是杀了最多中五境妖物的人,千年以来的南边战场上,被她一拳打得血肉横飞当场毙命的己方怯战剑修,也多。

    当年十三之争,剑气长城这边的出战第一人,正是这位在蛮荒天下都一样大名鼎鼎的隐官大人,结果对方一头以肉搏厮杀著称一洲的大妖,见着了她,直接认输跑了,然后对峙双方,就看着一个小姑娘在战场上,轰天砸地了足足一刻钟。

    庞元济点点头,听师父的。

    齐狩却抱拳低头,恳请隐官大人,让我先出手。无论输赢,我都会与元济打上一架,愿分生死。

    隐官眼睛一亮,使劲挥手,这个可以有,那就麻溜儿的,赶紧干架干架,你们只管往死里打,我来帮着你们守住规矩便是,打架这种事情,我最公道。

    然后她望向庞元济先前喝酒的酒桌那边,皱着一张小脸,那个瞎了眼的可怜虫,丢壶酒水过来,敢不赏脸,我就锤你

    骤然之间,整座酒肆都砰然炸开,屋顶瓦片乱溅,屋内满地狼藉,酒肆内的所有大小剑修,已经直接昏死过去,再一看,那个身为玉璞境剑仙的大髯汉子,已经被她一脚踹中头颅,直接撞墙飞出去,一身尘土,起身后也没返回酒肆。她站在唯一一张完整无损的酒桌上,轻轻一跺脚,酒壶弹起,被她握在手中,嗅了嗅,苦着脸道:一股子尿骚味,可好歹也是酒啊,是酒啊!

    说到最后,这位高高在上的隐官大人,竟是有些咬牙切齿和悲苦神色。

    在那位隐官大人离开屋脊的一瞬间。

    陈平安便向前踏出一步,但是却又立即收回,然后望向齐狩,扯了扯嘴角。

    庞元济身体后仰,掠回不成样子的酒肆,抬手接住一片坠落的瓦片,笑道:师父,老大剑仙说过,你不许喝酒的。

    隐官怒道:我就闻一闻,咋了,犯法啊,剑气长城谁管着刑罚,是他老不死陈.清.都吗?

    刹那之间,她便病恹恹坐在酒桌上,抛了那壶酒给庞元济,先帮我留着。

    陈平安一转头。

    一抹虹光从耳畔掠过,仅是剑气,便在陈平安脸上割裂出一条细微血槽。

    他略微弯腰,脚尖一点,身形不见,地面瞬间裂出一张巨大蛛但如此,如有阵阵闷雷在地底深处回荡。

    一袭青衫在远离先前他所站原地的街上,身形突兀倾斜,又有速度更快的剑光一闪而逝,若是没有那躲避,就要被剑光从后背心处一穿而过。

    隐官坐在桌上,轻轻点头,算是对两位晚辈没这么快分出胜负的一点小小嘉奖了,她百无聊赖,便抬起双手,揪住自己的两根羊角辫,轻轻摇晃起来。

    庞元济毕恭毕敬站在一旁,轻声笑道:浩然天下的金身境武夫,都可以跑得这么快吗?

    隐官想了想,给出一个她自己觉得极有见地的答案,大概也许可能比较少见吧。

    庞元济见怪不怪了。

    不过庞元济还真有个想不通的问题,以心声言语道:师父好像对陈平安印象不太好?

    隐官撇撇嘴,陈.清.都看顺眼的,我都看不顺眼。

    她屈指一弹,大街上一位不小心听见她言语的别洲元婴剑修,额头如雷炸响,两眼一翻,倒地不起,没个十天半月,就别想从病床.上起身了,躺着享福,还有人伺候,反客为主,多好,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么善解人意脾气好。

    隐官突然说道:按照那谁谁谁当下展现出来的武夫境界,其实是躲不过两次飞剑的,他主要还是靠猜。

    庞元济笑道:齐狩也远远没有尽全力。

    隐官有些失望,没劲。

    她站起身,反悔了,喊道:继续,我不管你们了啊,切记切记,不分生死的打架,从来不是好的打架。

    这位隐官大人瞬间不见。

    只留下一个苦笑不已的弟子。

    庞元济收敛心神,望向大街上。

    齐狩纹丝不动,那一袭青衫却在拉近距离。

    天底下的搏杀,练气士最怕剑修,同时剑修也最不怕被纯粹武夫近身。

    尤其是齐狩。

    因为齐狩的本命飞剑,他不止一把,已经现世的那把,名为飞鸢。

    而速度更快的那把心弦,就在等一位金身境武夫不知死活的欺身而进。

    晏琢看得心惊胆战,叠嶂几个,也都神色不太自然。

    宁姚始终心如止水,最是局中人,反而最像是局外人。

    这大概就是她与陈平安截然不同的地方,陈平安永远思虑重重,宁姚永远干脆利落。

    齐狩在祭出第二把本命飞剑的时候,都有些遗憾。

    齐家剑修,历来擅长小范围厮杀,尤其精通对峙局面的速战速决。

    飞剑心弦,从来快且准。

    双方相距只有十步之隔。

    哪怕那一袭青衫已经躲过致命刺杀,依旧逃不掉被穿透肩头的下场,身形难免微微凝滞,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本命剑飞鸢就在陈平安脖颈处擦过。

    那一袭青衫,仿佛已经被两把飞剑的剑光流萤完全裹挟,置身牢笼之中。

    就在许多观战看客,觉得大局已定的时候,陈平安凭空消失。

    齐狩始终岿然不动。

    第三把最为诡谲的本命飞剑跳珠,一分为二,二变四,四化八,以此类推,在齐狩四周如同编织出一张蛛处纵横交错的结点,都悬停着一把把寸余长短的跳珠飞剑,与先前那位金丹剑修,飞剑只靠虚实转换,大不相同,这把跳珠的变幻生发,千真万确,齐家老祖对此颇为满意,觉得这把飞剑,才是齐狩真正可以细心打磨千百年最能够傍身立命的一把飞剑,毕竟一把能够达到真正意义上攻守兼备的本命飞剑,当飞剑主人,境界越高,跳珠便越是繁多,越是接近一件仙兵,一旦齐狩能够支撑起数千把跳珠齐聚的格局,就可以验证早年道家圣人那句坐拥星河,雨落人间的大吉谶语。

    出现在齐狩侧面五步之外的陈平安,似乎知难而退,再次使出了缩地成寸的仙家术法。

    齐狩知道这家伙会在身后出现,几处关键窍穴微微蝉鸣,原本列阵身后数量较少的跳珠,转瞬之间就好似撒豆成兵,数量暴涨。

    与此同时,天然能够追蹑敌人魂魄的飞剑心弦,如影随形,紧跟那一袭青衫,至于飞鸢,更加运转自如。

    齐狩就是要站着不动,就耍得这个家伙团团转。

    金身境武夫?

    与我齐狩为敌,那就只能被我遛狗。

    一方毫发无损。

    一方出拳不停,辗转腾挪大半天,到最后把自己累个半死,好玩吗?

    齐狩觉得很好玩。

    晏琢喃喃道:这么下去,情况不妙啊。虽说飞鸢差不多就是这么个鸟样了,再变不出更多花样,可我如果没记错,如今齐狩最少可以支撑起五百多把跳珠,现在才不到三百把,而且越拖下去,那把心弦就越熟悉陈平安的魂魄,只会越来越快,那是真叫一个快。这家伙心真黑,摆明是故意的。

    陈三秋苦笑道:飞剑多,配合得当,就是这么无解。

    说到这里,陈三秋忍不住看了眼宁姚的背影。

    远处战局一边倒,她依然无动于衷。

    众人眼中极为狼狈的一袭青衫,骤然而停,满身拳意流淌之汹涌迅猛,简直就是一种几乎肉眼可见的凝聚气象,竟是连一些下五境修士都看得真切。

    背对陈平安的齐狩没有犹豫,没有刻意追求什么不动丝毫的大胜结果,一步踏出,面朝宁姚他们一伙人的齐狩,直接掠出十数丈,结阵在方丈小天地之中的跳珠再次数量增加,让剑阵更加紧密厚重。

    一拳追至。

    齐狩刚刚转身,便心情凝重几分,选择再退,只是落在众人眼中,仿佛齐狩依旧闲庭信步,惬意万分。

    飞鸢与那心弦。

    被同样两抹剑光砸中。

    那两把莫名其妙出现的飞剑,简直就是中看不中的绣花枕头,只是略微阻滞了飞鸢心弦的攻势,就被弹飞。

    只不过这就足够了。

    齐狩眼睁睁看着一袭青衫,一拳破开跳珠剑阵,对方拳头血肉模糊,可见白骨。

    也一样是阻滞些许。

    也足够让齐狩驾驭飞鸢心弦两把本命飞剑,速度更快的心弦,玄妙画弧,剑尖直指陈平安心口稍稍往下一寸,终究不是杀人,不然陈平安死也好,半死也罢,他齐狩都等于输了。一条贱命,靠着运气走到今天,走到这里,还不值得他齐狩被人说笑话。

    飞鸢刺向那一袭青衫的后背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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