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纪一三一四年,越鸟刚刚成年,她是佛母金曜感天而孕所生,天地间独一只的青孔雀,刚成年不久,越鸟便受了灵山点拨脱去真身,将肉躯存放在曼陀罗界佛母的苏悉地院里,其元神则落入凡尘,按照如来佛祖的安排,在人间历千世情劫,共一千八百九十年。 佛祖的用意是想以千世情劫为越鸟顶去天雷与业火两劫,岂料她却没能挨完那千世情苦,在离业火劫还有三百四十一年的时候,她的元神就脱离了轮回道,回到了苏悉地院 至少当年佛祖是这么告诉越鸟的,在大雷音寺里,在观世音菩萨、佛母和金雕护法的面前,亲口这样对她说的。那么这宝莲灯里,她和另一个人的七世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佛祖不会说谎的,观世音不会诳语的!可是那七世的记忆却真真切切——古蓝奇冤、凤屠凰、血染纱、鸠占鹊巢、草棚孔雀、孔雀东南飞、金瓯缺。每一世每一年,每一分每一秒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越鸟的记忆中。而她七世的情缘,全都落在同一个人身上——青华。 原来她就是青华的仙缘,原来她就是青华命中注定的妻子!原来当年青华一丝元灵七世为人,就是给她做了七世的夫君! 宝莲灯打开后不再回拢,看来里面另一个人记忆早就归位了,越鸟这才后知后觉,原来青华所有的欲言又止都震耳欲聋,他向来不通情爱,这苦海颠簸之苦,竟不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当年不是她熬不住情劫之苦,而是她魂断九重天,元神被迫脱离了轮回道;原来当年她不是一时偷懒懈怠,下一秒就舒舒服服地苏醒在了苏悉地院里——彼时她的元神突然入体,功力却尚未复原,那时的她无法驾驭青焰,被青焰烧地皮开肉绽。佛母为了救她,抱着她跳入碧涛寒绸池整整七天七夜,待她功力恢复时,佛母已经是浑身溃烂,垂垂欲死。想起此景,她心痛不能自制,趴在草榻上痛哭失声。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瑶池边上,正准备和刚刚坐定的王母叙话的青华突觉心中不安、眼跳不止,他掐指一算,竟算得越鸟已经打开了宝莲灯! 王母眼看青华面色如霜,整个人摇摇欲坠,便低声问道:“帝君这是怎么了?” 青华对王母使了个眼色,王母心领神会掐指一算,这才算出妙严宫突遭横祸。她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此间多大事,让众仙知道了说不定还要生出麻烦来,还是让青华暗地里应对为好。 事到如今,怕只怕明王一朝恢复记忆,追问起当年旧事。西王母就是再不了解明王,也知道她一族之尊,绝不可能允许自己成为五族叛乱的筹码,只怕明王宁愿自殒,也绝不肯坐以待毙。可怜她本就是无辜受累,这万年的筹谋冤孽若是真要她以一身化解岂不残忍? “帝君快去!”西王母说。 青华连忙离席,惊起不少侧目,玉皇大帝佯闭双眼——此去多牺牲,谁敢妄作言?可怜众生苦,唯盼天见怜。 越鸟伤心落泪,心里旧疑惑稍解,新疑惑丛生。从前她苦思不得,不知道那地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却全明白了!那地仙必定是她千世情劫里命中注定的夫君,他是一朝被青华这个天缘所归的夫君夺了妻,这才生出如此事端来。而后她明明是脊骨尽断,当日金雕言之凿凿,说是青华以女娲之血救了她,她虽未曾追问,心中却生出了个疑影。今日她见了这民居和宝莲灯,却唯独不见孔雀翎——孔雀落身必有此物,如此便知道当日金雕必定是将那孔雀翎化作了新骨为她装上了。 万尸窟万条人命,溪鸡县老妇生子,天数有道,其实平衡,非一人所能破。 其实越鸟也不是没有这样猜过,其实青华确实曾几次三番露出暗示,他两个几番奇遇,青华更曾亲口对她提起过那七世情缘之苦,那时候青华眼中饱含着伤情、不舍和缠绵,越鸟如何能视而不见?可兹事体大,她又哪敢乱下结论? 时至今日,真相终于大白,越鸟唯一不解的就是为什么观世音大士要收走她和青华的记忆?而如来佛祖又为什么在雷音寺里打了诳语?难道观音大士是因为怕她修道不精,一朝得知了仙缘所归,不顾一切地来寻青华?可即便如此,佛祖又为何对此只字不提?青华和佛母的心思,越鸟皆猜得透,可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观音大士和如来佛祖会为了她撒谎设局!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她没想到的地方,她必须要回灵山去问个清楚! 越鸟明白,青华性烈如火,如果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怕青华宁愿软禁她也不许她回灵山,因为他一定猜得到,她此去必然不归。眼下她命悬一线,无论什么缘分也救不了她,而青华若是情到深处,说不定会想出什么糊涂办法一命抵一命。她命数凋零,不敢嗟叹,一切只凭本心,却如何能累及青华?眼下是她最好的机会,她必须立刻回灵山问清情由,不可耽搁! 青华匆匆回宫,见宫中竟无人值守,他吩咐九灵叫所有宫人原地待命,不得擅动,九灵见青华面色如霜,不敢有违,得令便行。摈退了所有人,他径直去找越鸟,岂料却寻她不见。 妙严宫中一切如常,唯有那间密室门户大开,金锁落在地上。 “越儿……” 青万年之寿,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这害怕过,即便是当年面对百妖的滔天盛势,他也未曾有过半点踌躇,然而此刻他却愣在原地,怕的连骨带血都结成了冰。 越鸟走了…… (卷一完)